專訪陳九霖：中航油案后再談資本運作
他曾是“打工皇帝”，有著公司凈資產(chǎn)增值852倍的輝煌成績。他曾是“航油大王”，但卻因“中航油案”而入獄四年。如今，年屆五十的他，重新回歸央企，依然堅信資本運作是企業(yè)成長的必殺絕技。本期網(wǎng)易《財經(jīng)會客廳》專訪陳九霖，敬請關注！
第一節(jié) 讓中國航油案隨風而去
陳九霖，1961年出生，湖北人，中國航油（新加坡）股份有限公司前執(zhí)行董事兼總裁。中國航油（新加坡）公司在陳九霖的執(zhí)掌下，完成了從一家純粹的石油貿(mào)易企業(yè)向多元化能源投資公司的轉型，并于2001年實現(xiàn)了在新加坡主板的上市。到2004年9月，公司的凈資產(chǎn)已經(jīng)超過1.5億美元，是陳九霖接手時的852倍；市值超過11億美元，是原始投資的5022倍。一時之間，陳九霖風光無限，被媒體冠上“打工皇帝”和 “航油大王”的名號。
然而，也是在這一年，中國航油（新加坡）公司的發(fā)展出現(xiàn)了戲劇性轉折。先是公司交易員出現(xiàn)判斷失誤，出售了大量看漲期權，釀成巨額虧損。隨后，面對巨虧，母公司中國航油集團又一度出售股份籌措巨額資金補交保證金。最后，因為資金鏈斷裂而在不當時機斬倉，公司巨虧5.5億美元。陳久霖因此被判監(jiān)4年零3個月；中國航油進行重組。至于判處陳久霖的具體罪名則是，內線交易、隱瞞巨額虧損和誘使股東售股等六項。
記者：有媒體報道說，你剛出獄的時候表示要向組織討說法？是這樣嗎？
陳九霖：呵呵。這個事件，我想不要去說太多了。過去的事情，就讓它過去，隨風而去吧！
記者：因為中國航油這個案子，你被很多媒體形容為“悲情陳九霖”。你覺得你“悲情”嗎？
陳九霖：這個事也不只是媒體，實際上民間也有很多的朋友和其他的陌生人，也提出這樣的問題。但是，他們提的這個角度，主要是考慮到我本人（當時）處于輝煌時期，而且還在上升的仕途（中）。然而，發(fā)生這么一個突發(fā)的事件。我覺得他們大概是從這個角度去說的。我自己倒是從人生的角度考慮多一點。人生就像有四季一樣，就像月有陰晴圓缺一樣。所以，對自己我沒有過分地去鳴冤叫屈。盡管有一些事情，有一些人為我鳴冤叫屈，但我自己從來沒有太多的抱怨或者是根本也就沒有抱怨，因為你從人生的角度來講，這只是一個插曲而已，并不是蓋棺定論。
記者：從打工皇帝到被判入獄，再到你今天的平靜。你是怎么調整心態(tài)的呢？
陳九霖：坦率地講，換了一般的人要去承受這個，還是很不容易的。我身邊的很多人，因為這些事情一蹶不振的有；甚至就在我身邊發(fā)生自殺的有；或者是由此而破罐子破摔的都有。但是，我之所以能夠挺過來，而且還持有比較樂觀的心態(tài)，可能得益于這幾個方面：第一個方面，我從小看的勵志的或者人物傳記的書籍比較多，從中間吸取了不少營養(yǎng)，從中間能夠了解到，任何人，尤其那些要想做點事情的人，都有些波折，甚至更大的挫折，這是一個方面；第二個方面，我自己也知道，在這個角色中間，我的作用無非是一個管理者的作用，我的作用無非是時時刻刻為大眾的利益考慮、完全沒有考慮一個小我的這樣一個作用；第三個，我也在思考，我知道我還有我的未來。
記者：除了在獄中度過的那段時光，中國航油這個案子還給你帶來了怎樣的變化？
陳九霖：這個可能是一個轉折。坦率地講，這之前我可能是將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工作之上，在家里投入的比較少一點，經(jīng)過這個波折之后呢，我感覺到人生苦短，人生還是要有親情。所以，這個波折之后我花了（時間）做了一些調整，很大一部分時間我是陪同我的家人，把事業(yè)放在之后。舉例子講，我是每一周無論多忙，一定要陪家人吃幾頓飯，或者是請他們到外面去吃飯；無論多忙，我在周末的時候，一定要帶著我的家人和我的寵物去爬爬山，去遛遛彎兒，去走走路，諸如此類的事情。我覺得，這個也是這次波折之后的一個收獲吧。第二個方面就是，在這個事件的過程中間，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世態(tài)炎涼，而在世態(tài)炎涼的過程中間，最重要的，最能支持我的，就是我的家人，就是我的親人。
第二節(jié) 回歸央企只為發(fā)揮所長
2009年1月20日，在新加坡服刑1035天后，陳久霖終獲出獄。目前，年屆五十的陳九霖已經(jīng)回歸央企，出任中國葛洲壩集團國際工程有限公司副總經(jīng)理。
記者：有報道說，你出獄后改名字了，原來的陳久霖是長久的久，現(xiàn)在是七八九的九。為什么改名呢？
陳九霖：很多人把它與我回歸央企產(chǎn)生聯(lián)想，其實這是沒有道理的。要是到我老家里去，你看看我母親的墓碑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那個上面的九就是數(shù)目字九。那是2006年設的墓，我是2010年1月22日才回歸國家的。我那兩個字實際上都通用，你叫我什么，我都沒有問題，名字就是一個代號。
記者：聽說有民營企業(yè)在你出獄后高薪聘請你，你為什么沒去呢？反而選擇了央企？
陳九霖：這個事情我不會去唱高調，就是實實在在的。這些企業(yè)請我，他們當然有他們的思考。我覺得，我也不只是為了金錢而活，我還是有我想做的一點事情，而且央企這邊也是有它的平臺，有發(fā)揮我專長的余地。
記者：是因為在央企比在民企做事容易？
陳九霖：各有利弊，不是說央企做事情容易，央企做事情也很艱難。首先，在決策機制上，還是行政化的色彩比較多一點，層層報批，層層決策，甚至重復審批的現(xiàn)象也很多，是不是？但是，央企的實力比較雄厚，尤其是經(jīng)濟實力、政治資源、人才的優(yōu)勢。民營企業(yè)也有民營企業(yè)的優(yōu)勢。民營企業(yè)，尤其是在薪酬機制方面，自己可以決定薪酬，沒有工資總額的控制。所以，民營企業(yè)如果做得成功，員工可以得到很高的收益，領導人本身的工資也會比在央企高很多，是吧？幾倍、幾十倍。而且，一旦出現(xiàn)風險的時候，自己承擔經(jīng)濟上的損失就行了，不會承擔其它的什么責任�？傊�，各有千秋吧。
記者：你去了央企，不會因為以前的事沒而心生芥蒂嗎？
陳九霖：沒有，我很自然。沒有其它的思考，這其實是很簡單的一個事情。有機會就抓住機會，沒有考慮別的太多內容。
記者：你曾經(jīng)說你有一個夢想，要締造一個“石油帝國”�，F(xiàn)在還是初衷不改嗎？
陳九霖：那是當時的思考，而且如果當時不放棄收購新加坡的石油公司（SPC），實際上一個石油帝國已經(jīng)建立起來了。因為SPC，上游在印尼有兩個油田，在越南有個海上鉆井平臺；中游，有煉油廠；下游，有兩條365公里的管線，還有機場加油、地面汽車加油、海上加油等，是一個完整供應鏈的石油帝國。但可惜的是，因為種種原因最后放棄了這個收購。至于現(xiàn)在，我覺得，既然在體制之內，就聽從體制的安排。
第三節(jié) 堅信資本運作會加速企業(yè)發(fā)展
記者：說到資本運作，你是行家。你認為，有哪些成功或者是失敗的經(jīng)驗可以與大家分享？
陳九霖：坦率地講，在投資、并購方面，我還沒有失敗的教訓。在投資、并購方面，我覺得很多內容我當年是走得比較前沿的。舉例子講，收購西班牙的CLH公司時，當時本來是談好6000萬歐元收購對價。但是，我沒有用6000萬歐元，盡管賬上有多于6000萬的歐元。我只花了1800萬歐元，把另外的錢節(jié)省下來，去收購上海浦東機場的航油公司，一錢兩用和一錢多用。另外，當時本來阿曼國家石油公司已經(jīng)以21.3歐元一股收購成功了。在這種情況下，航油集團（即母公司）給我的收購價格，只能按照19歐元一股收購。這個看似天方夜譚的內容，最后還是實現(xiàn)了。我是按照17.1歐元一股把它收購過來的。這中間當然得益于資本運作的內容，尤其是有一個對賭協(xié)議。
記者：你強調資本運作的重要性，但也有一種聲音說，金融危機下不宜談資本運作。對此，你的觀點是什么？
陳九霖：我不完全認同這個觀點。你知道古人范蠡——就是幫助越王勾踐復國的范蠡，他后來到外地發(fā)展，改名叫陶朱公。他就有一句話，叫作“旱則資舟，水則資車”。就是說，你考慮問題的方式，不能完全地隨潮流。你如果隨潮流的話，很多內容就是落后的，你只能跟在別人的屁股后面爬行。我覺得，我們國家在實業(yè)發(fā)展方面是應該進一步地打好基礎，但是，一定不要忘記資本運作，因為這是我們國家的一個短板。我接觸過很多企業(yè)，因此我不是隨意說說。因為我回來之后很多企業(yè)請我去當董事長、總裁，甚至給我股份之類的，我就借此機會接觸很多企業(yè)。我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企業(yè)有很好的沉淀資產(chǎn)，但是他們卻“捧著金碗要飯吃”，因為他不知道資本運作，不知道把他沉淀的資產(chǎn)變活、變現(xiàn)。我也知道，很多企業(yè)只要稍微懂得一點資本運作的話，它們的發(fā)展就是加速度的。
記者：那你覺得在當前環(huán)境下，企業(yè)家應該如何利用資本運作手段才能占得先機？
陳九霖：首先我還是說，資本運作不能脫離實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請不要造成一個誤解，實業(yè)發(fā)展是基礎。但是，也不要忘掉了資本運作這個杠桿和翅膀，有了這個翅膀就能如虎添翼。我覺得，企業(yè)首先應該對自己的實際情況有所了解，如果它有沉淀的資產(chǎn)，就要整合，就要盤活。另外，自己不懂的時候，也可以借助外部的力量，借用外腦。很多企業(yè)的領導人對我說，他很喜歡資本運作，也知道沃爾瑪上市之后市值增長了4900倍，也知道巴菲特收購一個破產(chǎn)的棉紡企業(yè)，變成了今天的財富帝國，這些都是通過資本運作而來的。但是他說，我不懂啊，我不懂怎么辦？我就告訴他，你是不懂，但你哪能所有的事情都懂呢？就搞石油而言，你懂得油庫的管理、懂得油庫技術的，你也不一定懂煉油，你懂煉油廠的也不一定懂上游的油田。那你怎么管理這個企業(yè)呢？還不是要借助你的專家團隊，借助你的外部資源嗎？搞資本運作，也同樣是這樣的。自己不懂的，可以學，更重要的，你還可以借助中介機構，借助懂的人幫你運作。
記者：現(xiàn)在有很多做實業(yè)的公司，都喜歡把錢放在樓市上。你怎么評價這種做法？
陳九霖：那個不叫資本運作，那個是跟風，那個是賭博，你知道嗎？（笑）賭樓市會漲，那跟投股市是一樣的、跟投賭場是一樣的，知道嗎？得碰運氣�，F(xiàn)在你看以前投樓市投得很多的，結果樓市下來了，那就好像你投大開小，或者投小開大一樣，就這么一個概念，跟賭場有什么差別呢？那不是資本運作。所謂資本運作，我強調一句，就是充分利用你現(xiàn)有的資本，或者是其它的杠桿，把你的錢用到實處，發(fā)揮最大的效用，做到四兩撥千斤，以小博大，以弱博強。這當然也包括上市、并購，還有一些其它的相關手段。比如說，西班牙的那個項目，我有6000萬歐元的能力，但最終我只投1800萬歐元，我借錢也可以在國內去借，但我偏偏要借薩馬蘭奇那個La Gaxia銀行的錢，我覺得這個才是資本運作的手段。
第四節(jié) 現(xiàn)在是去歐美并購的好時機
根據(jù)普華永道的報告顯示，2011年中國大陸企業(yè)海外并購交易數(shù)量和金額均創(chuàng)紀錄，交易數(shù)量207宗，同比增長10%，交易總金額達429億美元，同比增長12%。其中，在北美和歐洲地區(qū)的海外并購數(shù)量占比接近一半。
記者：在全球并購市場低迷的背景下，2011年中國企業(yè)海外并購出現(xiàn)熱潮。你怎么看這一現(xiàn)象？
陳九霖：我認為現(xiàn)在開展并購，尤其是對一些遭遇重大打擊的發(fā)達國家，是一個值得思考的重要契機。現(xiàn)在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國內有些企業(yè)投資存在著一個誤區(qū)，都投亞非拉，認為那個地方的發(fā)展?jié)摿Υ�。當時是可以考慮的，但現(xiàn)在可能要適當?shù)剞D向。因為歐洲、美國受到幾輪的金融危機，或者是債務危機的打擊，它的市場急需資金，而且出售方的意愿更加強烈，價格，談判的砝碼在我們這邊，我覺得現(xiàn)在是一個很好的并購時期。還有，歐美發(fā)達國家，在管理上還是比較規(guī)范化的。按時分紅，按時開董事會，按時公布公司的好的消息或者不好的消息，出現(xiàn)問題及時地調整，而且也較少坑蒙拐騙。
記者：剛才是講在區(qū)域方面的選擇。那么，在行業(yè)方面，你覺得哪一塊的投資機會比較大？
陳九霖：行業(yè)方面也從兩個層面來講：一個是從國家層面來講，一個從企業(yè)的層面講。首先，從企業(yè)這個層面講，各行業(yè)都可以有自身的機會，要根據(jù)企業(yè)自身的情況決定，要根據(jù)自身的能力尋找機會；從國家的層面上講，我覺得在能源領域、在礦產(chǎn)領域——也就是資源類的領域，可能要加大力度。
記者：在企業(yè)方面，民營企業(yè)是不是要相較于國企會比較弱勢？
陳九霖：它（民企）是有很大的弱勢。弱勢在于資金量不足、授信額度小，另外人才也比較缺乏，再一個就是，對海外的了解情況可能也沒有國內國有企業(yè)了解得透。比如說，對國別風險的分析，我估計民營企業(yè)了解得都很少。但是，民營企業(yè)也有它的優(yōu)勢，它的決策快，它的機制靈活。
記者：既然是出海并購，那一定會涉及到跨國管理。那么，對于跨國公司的本地化發(fā)展，你有什么建議呢？
陳九霖：首先就是要有屬地化，到海外發(fā)展，你不能完全依靠本國派過去的人，有時候他不懂國情，因而很難滿足工作的需要。當然，可能國內的成本，尤其是人工成本稍微低一點。因此，要從兩個方面來考慮：一個方面，對國內的人員進行培訓，甚至送出去培訓；另外有些技術性的人才，甚至有些管理型的人才，也可以聘請外國人，雖然成本稍微高一點，但對于加強公司的國際化也是有幫助的。當然，更重要的還是領導人的國際化思維。我們很多企業(yè)領導人，國際化思維比較落后，很多東西都局限于眼前。
